【众鑫娱乐】守望一份美好

我彻头彻尾成了故乡的游子，漂泊在江水之南，这还是第一次在故乡东圩埂老屋里过夜。更深夜静时听窗外雨声响起，猜想故人可否乘雨而来，我好隔着时空听他们聊聊从前圩埂上的往事，我也说说现在的心事。这一夜，什么也没能遇见，待窗外有点亮光时，心里反而有些失落。

我起床穿上布鞋，往裤兜里揣了几包香烟，走下圩埂到圩心希望的田野上，看遇见这天怎样的乡村晨光。

圩心的田块，早已不是我在家乡时的模样，甚至都不是前些年的样子了。我外出谋生，每年春节后离别家乡前，总会用半天的时光到草田埂上走走，核对一条条田埂上的儿时账单，可能也在告诫自己就是个“草根”。路遥千万里，要记得自己是从哪条草田埂上走出来的。半世零落，命运多舛，归来故乡重走田埂，或许也是种治愈吧。

“格田成方”由纸上名词移至圩心一望无际的田野。沟渠坝埂宽可行车，路面浇筑水泥，路随沟行，沟渠纵横相通，清泉般的水汨汩流进刚收割完麦子的地里。举目远望，天空中的云彩，像是天宫织女们晾出夜里赶织出来的一批彩锦，与圩心大片绿油油的秧苗，还有麦田里镜子般水波相映衬，彩锦落入田间地头，天上色彩在变，田里模样也在变，眨眼间便有了新样。这幕美景，可能是“天上人间”在乡村田野最本色的正解，移到城里或别处，便失了原色，变成灾祸的淫样。

小风微拂，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清香袭来，那是水沟一长条错落有致连田田荷叶的体香。不用辨认，我就认出来这片荷叶边上那块小田正是父母亲从前耕种的自留地。我刚上石头初中那年，东圩埂人在那深挖开口很大的一口水井，周边用从金牛山一块块挑来的石头垒砌，井底隔两年清一次淤泥，从马槽河捞来沙子撒下去，这便成了东圩埂人吃水用井。家家水缸边找不到用来让水清澈的明矾了，得怪病的人明显少了。东圩埂上的男人，终于有活过六十岁的了，我的父亲也活到六十八岁。

后来分田到户，各家自打了一些压水井，这口水井便失去了作用，连年淤积失了旧时的风采。我母亲在井台四周栽些瓜果，搭上架子。瓜果虽好，我还是担心孩子们来采摘瓜果滑进那井里爬不上来。母亲乐了，“你还以为是你们小时候半夜偷人家西瓜呀，现在哪家没有瓜瓜果果，伢们嘴都吃刁了”。这井台四周成了母亲的瓜果园，每次晚辈回东圩埂都要来采摘时令瓜果蔬菜，带回城里。我初到江南时，见随处水里都有荷叶，还曾对到江南看我的堂弟大存、大富说，从江南挖些莲藕回去栽上，一条圩埂上都是何姓人家，岂能没有荷花呢？如今，见此片片绿荷，也是心愿如愿了。

继续往圩心走，路面上不时看见有一滩滩的小螺蛳，可能是起早收虾笼的人丢弃的。等太阳出来了，这些水中小生灵就遭殃了。我弯腰捡拾起那些小螺蛳投入水沟里，大自然已给了我们丰厚的食物，我们当彼此爱惜才好。从前，轮到谁家的父亲春耕犁田时，犁把上都要挂着一只篾篓，收工回家篾篓装着泥鳅黄鳝。昨天大存说，现在用旋耕机深翻细耙麦地，麦田先放足水，一台旋耕机一天能将百亩麦地整理成稻田。我特地去察看旋耕机的样子，一圈圈弯刀密布，轮胎高过人头，几十把弯刀齐唰唰从泥土中梳理过后，哪里还有黄鳝泥鳅的存身之处？

从前慢，慢得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这样的慢生活已被一把把“弯刀”搅碎了。以前，我在城里见着人们总是匆匆的模样，一些人跌倒在路上便算是在人间走了个过场。我逃离都市闲在山林间，愈发觉得城里匆匆模样的人更像成群搬运粮食的蝼蚁，说是拼搏出个美好人生，实则很多人连一个普通的日出与落日晚霞也没有细心欣赏。现在，乡村也科技起来，到底是科技帮助我们征服大自然，还是我们利用科技无情地戕害了大自然？

故乡的清晨，阳光还未完全洒向圩埂上下，草尖上的露水湿了我的布鞋。我走上圩埂，见到几位长者，掏出裤兜里香烟递给他们。原本想走走那条我曾日日走过的上学路径，到河的那边看看。草深树长，走不进去，只得折身而返，回到老屋院内。泡怀清茶，换了汗衫与鞋，摇一把芭蕉扇。在手机上写下这个早晨的微信：

“人生在世，哪里用得着百年。只要是在人间走个过场后，随后就彻底尘归尘土归土，就如同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即使是浓于水的血脉亲缘关系，也是一场场目送中徒留下声声叹息。

感恩遇见，致敬彼此。相逢遇见时就好好善待，不怨不怒，守望一份美好，哪怕是片刻间的美妙，尽可能不要去伤害。谁来人间一趟不是遍体鳞伤，还有数不尽的委屈？这么一小段时光里，哪里还忍心去伤离你最近的人？

我住在老屋，回望故乡，轻轻浅浅的写就这般模样的文章。不为传世，只为记忆。我的乡亲、高校党委书记朱灿平先生赞曰：‘东圩埂晨曲是穿越时空的奏鸣，萦绕心灵，经久不绝！’”

这里的“彼此”犹如“众生”，并非完全指人。见众生，见天地，见自己，善待自己，也要心怀慈悲。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一身披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