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鑫娱乐】人在做天在看

我与妻子从九华山回城时火急火燎的，那时天还没有亮。自接到她哥哥的电话，得知老太太不行了，她便没了睡意。我只能宽慰她，放弃约定好的采风，陪她一道回城。

跟我们同车进城的，还有后座排上棉窝里的四只小狗娃子。那是她头天早上在山里集市垃圾桶边捡来的，四只小乳狗刚出娘胎，都还没有睁眼呢。喂食它们的牛奶与水，还有尿不湿都带在车上了。

此前一天上午，我随“五彩酉华”采风的作家行走在秋阳下的江南山水间，收到妻子发来的微信，随信还拍发了两幅图片：四条乳毛未干的狗娃挤成一团。她说早上在垃圾桶边看见可怜的小乳狗快冻死了，便捡回家来。她可能担心我生气，接着发来一条微信：我先养到它们睁开眼，再寻找看可有人家愿意收养它们。

进山这几年，经她收养的类似小乳狗总也不少于三十多条吧，养大点后，她天南地北寻找爱心人家，将小狗专程送过去，送不掉的就留着我们养，一个个都养成家庭毛孩子了。

回城事情紧急，我也不忍心将这四条刚刚见面的狗娃扔下不管，先带在身边照顾着吧。留在院子里的阳阳、四妹和小柱子它们七条流浪狗，交代山里一位大姐白天来喂食，关好院门，晚上没人时才能放它们出门溜一会。

秋末冬季，民间原本就有人打狗炖锅子。这些日子，各地穿制服者兴起抓狗打狗风。人生不易，狗活也难啦。

我们匆匆赶到医院，老太太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许多管子。氧气瓶里的水不时“咕嘟嘟”冒点气泡，却不见老太太有呼吸的动静。一家人急得团团转，是出院回老家，静等最后的时刻？还是让医生再观察些时间，看看可有绝处逢生的可能。

举棋不定，进退两难。

我也不好说话，宽慰妻子“听你哥哥安排。”我们乡下规矩，遇到这样的大事，都是由儿子拿主张的。三年前的春上，我母亲住进医院粒米难进，姐姐和妹妹们都失去了信心，老家堂兄弟们也劝我早点将老娘搬回家，让老人在家里去世。我那时总记着母亲昏迷前说的一句话：“儿子，要给我瞧病。”最后，还是医院主治医生章长华老哥，与几位老同学一起商议，章大哥说，“你老娘不就是我们的老娘吗？这种情况下没有起死回生希望了，建议将老娘运回家。”我带老娘回家第二天中午，娘就安详离世了。

这次，是让老太太回大别山老家，还是留在医院？一上午都在讨论，也在做着回老家的准备。恰好，老家医院一辆救护车送病人来省城，便让其等候下午医生上班开出院单子。

其实，向死而生，我们从一生下来便一步步走向此生无法逃脱的死亡。只是，真到了生死临界点时，亲友像翻一本黄老历一样，回忆与将离别人世者的诸多往事来。妻子与小姨子就回忆她们年少的时候，娘体弱多病，一年中至少有几个月病在床上。姐妹俩放学走在山路上，远远地看见自家的烟囱冒烟了便高兴，因为娘在烧饭了。若是不见烟囱冒烟，那一准是卧病在床的娘爬不起来。她们回家搬两块土坯垫着，站在锅台上忙碌一家人的饭菜。

趁中午那一会儿，我与妻子想起丢在城里同一个小区老乡家的那四只狗娃子。女主人王耀琴说，上午喂过两次牛奶了。她极为细心，百度了喂养乳狗注意事项。小狗娃们幸运，进城就遇见贵人。我们还是叮嘱她一句：莫让它们在阳台上晒着了。她说，它们跟我家华子住同一间房。华子是她老公，这些还未睁睛的狗娃子遇待比照她老公，我们也放下心来了。

下午上班后，我们都在等消息。医生看过病人后，不置可否地说：“要不，留待观察吧。”于绝境处一句话或许就能升腾起一个新的希望。

我们在城里奔波时，邻居王耀琴放弃日常的退休生活内容，忙着照看这四只小狗娃子。她在不同的群里拍发小狗娃的照片，看可有人收养这些可爱的小生命。还真有一位清洁工大姐上门来讨要一只狗娃子回家养。她告诉我们这一消息时，已有几分不舍。又过一天，她打电话给我们时哭了。原来，一只狗娃子死了。她此前找来有养狗经验的人给那只弱弱的狗娃子看过，人家称这狗未喝过母乳，霜重的早晨在外面受冻了，能活几天已是奇迹了。

唉，我初见这些狗娃子还埋怨过狗妈妈的主人狠心，至少让狗娃们喝几天母乳啊。猫三狗四，狗娘怀胎几个月，生下来都未曾体验过给娃儿们喂奶的幸福，便与刚出娘胎的娃儿们生离死别。从此苍天厚土间，母婴永不能再见。这人间，也未免太薄情寡义了吧。

我们回江南山里没几天，好消息从天而降：老太太出院回儿子家休养了。城里邻居华子打电话讲述我们从山里带回城的狗娃子，让他老婆哭了好几场，又一条乳狗死了。这些小生灵，谁若是喂养它几天，它们的憨态与可怜状都会让人心生牵挂。我安慰他说：你老婆这般菩萨心肠，待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华子转忧为喜，喜滋滋地说，“这倒你说对了，我老婆这辈子对我没得话说。”

华子听说老太太奇迹般出院了，若有所思，说：“你老婆那天救下四条小狗娃，菩萨或许因此保佑她娘度过一劫呢。”我在九华山佛境生活，距菩萨好像不太远，只是没有问过菩萨。但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行善人间，总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