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鑫娱乐】那些年康中体育的民间记忆

八十年代末我们入学康杰时，体育是受人尊崇的项目，学校里的体育特长生大多高大威猛帅气逼人。尽管康中传统上更重视学习成绩，但校园中充满着张扬蓬勃的活力，使我们对同样张扬蓬勃的体育生和体育课一样很喜欢。班里两个体育特长生，一男一女，男生叫李兆泰，女生叫赵红菊。一次运动会，我借了李兆泰的运动服，穿在身上大得像个袍子。赵红菊的强项好像是短跑，但力量似乎也不输同龄人，田径场上的推铅球比一般男生要多出好几米远。至于体育课，似乎是让学习生活忽然之间变幻了一下节奏，也使所有迫切的考试瞬间变得遥远，同时又延伸了快乐。

那个年代，大环境下改革开放使得国家综合国力迅速增强，许多竞技体育项目愈来愈受关注，比如女排、足球等，国民对体育的喜爱也持续升温。84年洛杉矶奥运会将这一体育热推向了一个新的顶点，我对几届中国女排队员如数家珍都能叫上名字，多是借小黑白电视看女排比赛转播打下的基础。许多年后的一天，在首都机场候机楼内对面坐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女士，我一下就认出了她是孙晋芳，中国女排队长，二传，彼时她分管网球项目鼓励金花单飞颇有成就，她显然比电视上看着个子更高，可惜没来得及合影。那样喜欢排球，甚至熟悉排球比赛的各个位置主攻副攻接应二传和规则，却连排球实物都没见过。来运城上学前在村里接触过的体育活动极少，除了每年学校组织的一次定例的冬季长跑比赛和几个男生自发打几下篮球之外，其他体育项目几乎为零。那样的长跑其实距离并不长，但当时觉得几乎要从一个村子跑到了另一个村子，距离大约一千五百米至两千米，项目名称就号称“千五”。每年冬天一次的跑“千五”是村校保留的体育活动，学校唯一的体育老师范运良会口含铁哨站在校门右侧九队砖瓦窑的窑顶吹响起跑哨音，然后我们那样一群穿着棉袄棉裤的村里孩子羊群一样就开始了绕着汉薛村与梁庄之间麦田的玩命奔跑。跑步完全不得要领，也缺乏训练，很快就跑崩了，棉衣里汗湿漉漉，头发上蒸汽袅袅，觉得“千五”是世界上最艰难的运动项目，没想到三十多年后的现在跑完一个四十多公里的全马也完全不在话下。至于篮球，基本上就是站在篮筐底下抢野球，少则几人多则几十个孩子抢一个球玩，谁力气大蹦得高谁就能抢到球。某年教师节，村里学校的老师要与学生比赛一场篮球，便从学生中找出几个抢球野比较狠的男生，这帮人上场时全戴清一色制式绿色军帽，“帽子队”手脚并用在场上撞得老师们吓得直躲，场面类于过年时的杀猪场景，一群人抢球像满场对付一场亡命的“猪突”，也算是师生间少有的无忌无羁的一次身体交流。

康杰中学卫东路的老校区毗邻运城体委，学校西侧后门出去就是当时的运城市体育场，每年学校运动会也在那儿举办。与体育场邻近的好像是运城的露天游泳池，平生第一次在正规游泳池游泳也是在那儿，借的是同学张立功的游泳裤头，那样的游泳池真是“五味杂陈”，好像就去过一次，平时去的更多的还是体育场。我们晨起时常会出康中后门到体育场的煤渣跑道上跑几圈，然后再晨读，边跑边喊，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跑回来鞋上常常一层灰，张嘴呼喊少不了也吃进了灰。现在回想，那种回荡在凌晨体育场上的呼啸有一种荒凉的感觉，像隐约的晗星努力迸发出微茫的光，像锋利的兵刃划开黎明的晨曦，像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唤脱离约束溢出了体外。高一高二时还常在体育场看专业运动员训练，有练田径项目的，也有练举重的。高一的一天和同班余文龙被一位现代式摔跤教练盯上了，就问我们想不想练摔跤，练好了还能代表运城市参加全省青少年运动会。结果，稀里糊涂就跟着教练利用课余练了一段时间，穿上了跤衣，学会了抢把、撩勾等基本动作，不过并没有参加青少年运动会，最大收获是教学比赛时撂倒了一名高二的男生，后来才知道还是个万荣老乡，名字好像叫王再兴（当事人若看到就付之一笑吧）。其实，于我来说，对运城体育场印象最深的记忆还是一年一度的康杰中学校运会，各班统一组队举着代表班级的唯一序列号牌入场，这个班号将是一代康杰人永远的记忆，也是他们记忆与情谊永结的一个特殊符号。高一时在体育课上还学会了背越式跳高，并且有幸代表高一母班204在运城体育场参加了校运会的跳高比赛，就是借李兆泰运动服那次，跳过了两个轮次。那时背越式跳高的最好成绩大约是一米四左右，康杰的记录可能是一米七几。

与所有的学校一样，那个年代康中的教学楼下也有几块水泥砌成的简易乒乓球台，砖头做球网，球拍和球各自带，一切都显得弥足珍贵，不小心踩凹了的乒乓球也不舍得扔，到开水房打来热水烫着使之复圆再接着用。僧多粥少，课后常有人抢台子抽空子打上几板，抢不到就排队轮着打，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能摸上一把球拍就算是幸运的了。我之前，完全没摸过球拍，也没打过乒乓球，跟着同学上去打几下，完全是菜鸟级的，就从简单的和平球打起，慢慢才学会搓球和扣球。高二分科后，同班的张国强印象里算是个中高手，拿着比较讲究的球拍轻易不借给水平差的人使，比赛时常常还能跟别班的高手对付一阵。那段时间国乒成绩不佳，88年汉城奥运会男单甚至未进前三，只有韦晴光和陈龙灿拿了一块双打金牌，那届的奥运男单冠军是韩国人刘南奎，技术特点是“左手直拍+正手弧圈球”，算是当时比较先进的直拍打法。记得给张国强写过的一段话中就有，希望他能练成正手弧圈绝技打败别的班男生为208班争光，其实那时自己都不知道弧圈球是啥意思，就是觉得高级且有技术优势。某一年学生会还在水泥乒乓球台前的空地举办过一场趣味运动会，我记得放下拍子就参加了自行车慢行比赛，主要是看谁骑车最慢通过终点并最后脚着地。当年在村里练就车技派上了用场，那时经常驮着重物骑行在窄窄的田埂上，倒下去便万劫不复，逼着慢骑自行车且能在静止中半天不倒，那绝对是在劳动中练就的硬功夫。村中有高手可以肩挑满满一担水慢慢骑行于窄埂上滴水不洒，其间还穿插着扁担换肩或抽烟喝水等动作，骑行亦类于表演杂技。

高中期间，跟同学学过并喜欢上的另一项体育运动是足球。

伟大的足球，每一个男人都不应该在年轻的时候错过足球。

在康杰，也是平生第一次接触足球，除了知道是用脚踢之外，其他足球常识完全没有。偶见校内几个展露出来的头球、盘带和踮球技艺精湛的同学，惊为天人，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美妙的运动，身边还有球艺如此精湛的同学，一只皮球居然能够玩出这般花样……嗯，大概也是从那时起开始踢球看球看意甲看荷兰三剑客看AC米兰看世界各地驰骋绿茵的球星，90年的意大利之夏算是足球的一个高光时刻，也是所有关注足球的人血脉贲张的时刻，足球的魅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很多时候解释不了表达不准确的就只能说“这就是足球”“因为这是足球”“足球是圆的”。它是所有人体、技术、荣耀、精神、力量、速度、意识、血性、头脑、团队、荷尔蒙、多巴胺、肾上腺等等元素的组合体，也是青春、力量、速度、性、美、爱的集合物。我们那个年代的康杰，民间足球氛围也比较浓厚，总有一些男生在刻苦地在钻研技战术，在课后约球，在小场地比赛，总有一个一个孤独的身影，一人一球在操场向文科院过渡的那面大墙那儿一脚一脚地对墙练大脚，嘭嘭地发泄似的，好像要把皮球射进墙内或者拍碎在那面墙上。后来，有人因此借足球还搭上高考的便车考上了心仪的大学，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们有的人的足球天赋配得上足球给予的回报。那时候没有什么校际联赛，踢球同学有时候会与同城的运中约球比赛，放学后攒起十个人再抓一个手脚敏捷的当守门员就出发了，十几辆自行车一路浩浩荡荡杀向运中，比赛中的焦虑，赢球时的欢庆，客场作战的心态，踢不过人家时的沮丧……都是那时草根足球的一部分，也是当年康杰记忆的一部分。尽管现在已不关心足球，但在康杰遇见足球时无比美妙的感觉一直伴随了很多年，及至几年前作为中年大叔还轻松拿了卡塔尔世界杯期间社区踮球的冠军，而且平时家里永远会有一至两枚充气完好的足球放在那儿，也不踢，只是看着，像看一段不忍舍去的记忆。

既然是民间记忆，自然也少不了有关于康杰“官方”体育历史的留痕。

那时的康杰教育方向委实是朝着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目标去的，做得比较到位，自信而坦荡，坦荡且规范，因此对副课也相当重视，音乐、体育等课堂效果都很好，音乐教育已经写过了，见《歌声飘荡在康杰》。体育课对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学生来说，很多人大都是从头接受规范的体育教育，许多人的体育知识匮乏，许多人动作极不协调，体育老师都是从头开始教起，哪怕是一套简单的热身动作都对我们受益终生，许多运动习惯怕也是从那时养成的。当然，除了普通班的体育教学之外，最能代表康杰体育水平的还是康杰的体育队，作为体育特长生他们平时分散在各班学习，训练和住宿集中管理，有他们自己的一套严苛规定。据说，康杰当时的体育生招录标准也很高，基本上都是全市的优秀运动员才有资格被录取，我们见到的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各有所长，到校后一般分为男篮女篮男田女田四个队，住宿安排在康中校内东北角的一个小院之内与运城市教育局相一墙之隔。体育队的管理比较严格，记得那时男篮的教练叫刘红旗，是个浓眉大眼的大个子男老师，看上去和善，训练起来很狠，每天早上都会早早把队员从被窝揪出来开始训练。有人说，刘红旗早上是拿着棍子把体育生喊起来的，我没有见过，严师出高徒，个人觉得严点狠点都很正常，不狠不严不出成绩，后来听说康中的体育生毕业后提起刘红旗没有不说好的。对康中女篮印象相对模糊，只记得好像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对手盯防会找错人，打球也特别默契。那时我们下课经过操场，总能看到刘老师带着篮球队训练，我现在用来拉髋的侧身跑就是向他们学来的。球队也有打比赛的时候，总在中间靠路边植有白杨的那个篮球场上迎战对手，我们当然都希望康中队能打败来访的所有球队，希望体育也能继承康杰的荣耀传承康杰的文化和精神。来访的中学球队中，实力最强的有来自古绛州的新绛中学队，印象中康杰应该也输过他们，我们站在场边一起给当年康杰校队1.9米多高的大中锋加油，他叫王军峰，外号“大个”。那些年我是“大个”的粉丝，多年以后“大个”成为我的唯粉，我写的文章他常常篇篇必转倍加推崇。

关于那些年康杰体育的民间记忆还有很多碎片，如班级拔河比赛，膀大腰圆吨位大的李兆泰腰缠大绳处于拖后位置，一人顶两人使，还有班级篮球赛，高一住大通铺时宿舍瓦房西侧的一溜篮球场到处是人，196班的一个快攻飞至篮下三步上篮闪身勾手擦板得分，一个高二戴眼镜的瘦弱男生投篮贼准，每球必空心连篮筐都不会碰到，据说专门研究过抛物线，体育课嗓音沙哑要求严格的陈朝娥老师……如今回看，所谓的碎片每一片都在当年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每一片仿佛都被汗水洇湿折射出绚丽的色彩，是体育的色彩，也是那些年熠熠生辉的康杰的色彩。没有一个碎片是无用的，它们都有光芒，越距离遥远，越是色彩纷呈。至于体育，不同人的认识上可能会有出入，比如有人就是不喜欢也不好运动，但不管怎样如果仅仅从锻炼身体的角度理解体育教育，可能还是把体育看得肤浅了。尤其是中学体育教育，这应是一个人的人生承前启后的关键时期，需要接触形成并打下的许多基础品质都离不开体育教育的参与，尤其是包括身体素质在内的诸项体育美育意志品质团队精神规则意识等要素，更是不可或缺不可忽视不可厚此薄彼不可因噎废食。因为，身体不仅是我们的容器，也是一切的根源。

回忆是复杂的系统，往往也是有选择性的。许多年，许多事，关于体育的瞬间，依然能清晰如昨，我知道，至少说明它们当时经历和投射到记忆里的印象大于其他已经湮灭的过去，它们与那个年代的身体重合并且给予了她更多的动力和更丰富的想象力，并且悄然间塑造了你。在许多方面，体育对人格的综合养成独具魅力，且无法被别的学科替代。有人反问，体育能带来什么？高中三年时间那么宝贵，有那会儿时间发疯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能上北清的没几个体育好的。嗯，世界上有两种花，一种花能结果，一种花本来就不是来结果子的，不能结果的花往往更美丽，因为开花就是它的全部。对了，好像北大的蔡校长倡导“完全人格，首在体育”，清华的操场也有一条“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著名标语。这是我所能给出的两个答案。就像现在依然会有人问我，为啥要跑步，为啥还要跑马拉松？嗯，忽然也想到两个颇为少年的诗意的答案：因为户外长距离跑步中，能感受到人间的宽阔，能晒到炽烈的太阳，能吹到呼啸的风；每个能跑而没有去跑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体育，是助力生长的“体”，是关乎成长的“育”。很庆幸在康杰时，既能接触到比较规范的体育教育，也能被同学中那些优秀的体育爱好者影响，也是在那时养成了锻炼身体的习惯，有了自己热爱的运动，并且一直坚持至今，得其所赐，受益于斯。现在的康杰中学，据说校园体育搞得也好，有了更好的设施和场馆，依然延袭着盛大的春秋两季运动会，各个运动项目包括传统的男篮女篮男田女田屡获佳绩。这一定是有传统的，是康杰的态度，有康杰的基因，得其所哉，惠之良多，也希望在校的康杰学子真正重视体育热爱体育参与体育，并从中得到鼓励和回报。